奇迹饼干在哪里

挖坑必填

孔李大约在冬季（全文完）

全文2.3W字，情人节温暖完结。

希望你看的开心～

番外在下篇。

—————————这是分割线————————

（1）

2018，冬天似乎来的很慢。

凌晨两点的首尔，街角的一家隐蔽的小酒馆。

小酒馆的门帘盖不住包间里的沸反盈天，孔刘掀开帘子钻进小包间的时候，原本就闹腾的众人轰然大叫，两个身强体壮的摄影师一左一右把他毫不客气的拖了进来，扔进了围着酒桌玩游戏的众人，他绊了一个踉跄，略扶着桌边直起身体，抬头便撞上一双漂亮的眼。

注视过于明显了，孔刘偏过头，笑着假装用力推了一下那个害他摔跤的摄影师。

这里吵吵嚷嚷的喧闹气氛使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冬天。

记忆里模糊的细节一下清晰的起来。

2018年，鬼怪剧组重聚。

剧组群一直没解散，李栋旭恰好有节目在首尔，他恰好有个工作同期也在附近，摄影师和编剧拍板，这顿饭得聚。

女主金高银缺席，娇憨的仁娜捧着脸和他打招呼，他一下笑了：妹妹啊。

仁娜咯咯的笑。

孔刘正式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回应了那人等待的耐心。

如星辰般灿烂的眼，往下是过于英挺的鼻梁，不染自艳的唇，又俊朗许多的轮廓。

是李栋旭。

孔刘笑的爽朗：“栋旭又帅了啊。”

那人忽然笑开了，直直对着他，不加掩饰。眼中的星光像是碎在微澜的湖面上，波光粼粼。

下一句，孔刘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生硬的转了一下弯，指着李栋旭和刘仁娜中间的副导演大哥道：“你别挡在国民cp中间啊！”

刘仁娜娇嗔了一声饶了我吧哥哥，一面心不在焉的装作若无其事打着自拍的幌子疯狂偷拍。

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高银，拿起疯狂振动的手机，几十条未读信息在屏幕上爆炸。

旁边的经纪人突然听见她尖叫了一声，回头看了她一晚，只见小姑娘满脸通红。

“鬼怪cp营业了！！啊西！！！”

“鬼怪cp是真的！！！”

“是真的！！！”

金高银和刘仁娜的嚎啕如果能具象化，足以把聊天框震瘫。

“我爱了。”

“我也是。”

“我要促成他们今晚同房”

“干巴爹！！”

孔刘完全不知道小姑娘们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被众人推到了主位，右手边是李栋旭。

孔刘忽然有点不自在，但没有移开。

“哥。”他听见他说。

“嗯。”

“好久不见。”

孔刘沉默了一会。

“好久不见。”声音很轻。

孔刘还是一如既往好脾气，人又随和会来事，偶尔被揶揄，大部分主动打趣活络气氛。

真是让人喜欢的前辈啊。

大家聊到2017的冬天，聊到鬼怪，聊到今年大家工作上的新发展，也聊到李栋旭刘仁娜的国民cp。

2017年的冬天仿佛给在座的人生画了一个逗号，往后的记忆里都会带着那个冬天的温度。

当然cp不止一对，大家心知肚明又清清楚楚。

但又不清不楚，孔刘和李栋旭之间到底是什么变了。

对望的眼神不再自然了，肢体语言带着客气了，或者其他的琐碎细节显得过于疏远。

成年人世界里心照不宣的规则，把死鬼cp的玩笑憋在肚子里，大家都懂，所以不必再提。

他们看起来依然是朋友。

酒过三巡，真心话大冒险永远要不厌也逃不开。

孔刘无奈在面前的纸条里抽了一张，内容由编剧念了出来：“你有心上人吗？”

孔刘摊了摊手，笑得坦荡：“大叔我已经四十了啊。”

“这算什么回答嘛！”

“不算！”

“惩罚！”

难得幼稚的高压人群哪里肯放过他。

孔刘无奈，抽出了一个惩罚项。

“请亲吻你左手边的人，并告诉他我爱你。”

今晚一直沉默的李栋旭忽然有点反常，打翻了一碟酱油，迅速往上面盖上了餐巾。

黑色的酱油汁浸染洁白的餐巾，透出一大片乌青。

孔刘的余光已经看见了李栋旭藏在桌下忽然攥出青筋的手。

他拿起面前的那一满杯酒，一饮而尽，又拿起李栋旭面前喝剩的半杯，一饮而尽。

一气呵成，一滴不剩。

“哪里能对栋旭开这种玩笑啊，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乱拍哈哈，栋旭可是大人物。”

前辈发话了，玩笑也不能开过分。

乱说的话只能在手机里。

刘仁娜对着金高银狂发消息

“孔刘是不是出轨了！！”

“你看看给李栋旭委屈的！！”

凌晨四点，大家有的明天还要出工，酒喝完就要散了。

孔刘面色如常，但是眼神自己已经感觉明显不能对焦了，盯着手机，号码按错了三次。

糟糕，本来酒量也不怎么好的。

揉了揉眉心，定定神准备第四次叫助理开车过来接人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收握上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他听见那人说：我开车了，送你吧。

他看着李栋旭笑：“没关系，我助理在路上了。”

万万没想到李栋旭下一秒直接夺过他的手机，径直翻开通讯录播了一个电话，短暂的对那头的人说：“我送孔刘哥到青松路，他喝的有点多，半个小时后你到路口接他。”

孔刘还没来得及诧异，只见李栋旭盯着他，面对面双手握住他的肩膀。

孔刘又被那双漂亮的眼睛吸引了，可这一次，没有星光。

仿佛过了很久，那个人的声音才传到耳边，他忽然清醒了一点。

“就给我一点时间不行吗？孔刘。”

不是哥，不是前辈，没有敬语。

他叫了他的名字。

就给我一点时间不行吗？

直到孔刘坐上李栋旭的车，耳边还在回荡着这句话。

或许一开始的自己是不会在意的吧，因戏相识，一见如故，各方面都很合拍的两人，镜头前的默契是真的，坦坦荡荡的cp感也因为是友情才不怕被围观，因为信任所以不怕袒露对彼此的好感。

一年前的孔刘是不会顾虑花时间陪李栋旭做任何事的。

可那件事过后，顾虑的开始多了。

车里的暖气很足，李栋旭调好车内的温度才让孔刘坐进去，一进去孔刘就被过于充足的暖气闷的有些头晕。

迷迷糊糊，刻意被遗忘的东西，一点点浮现。

旁边开车人的侧脸冷峻。车灯飞速略过，光影转换间只留下带着强烈距离感的剪影和抿紧的唇。

很不搭的，又很不合时宜的，孔刘想起这张脸的另一种神情。

他对他说我爱你的神情。

很遥远，又很相近。

模糊到孔刘真的愿意相信只是自己一场臆测的荒唐。

可那不是。

最后果断的回绝，刻意的回避，删掉通讯录。

让人清醒。

孔刘低下头，大概的算着，九个月，或许也算不上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额头上多出一只试探的头，孔刘皱了皱眉，那手又迅速收了回去。

鼻尖萦绕着那人袖口带出的香气，一挥即散。

“一杯半，没放水。你在发烧。”

车停了，孔刘打开窗户，冬天的冷气迫不及待的钻进密闭的窗，嗅到一点新鲜氧气，头脑现出一丝清明。

“到了吗，谢谢你，栋旭。”

又是客气的笑，只换来那人的皱眉。

就到此为止吧。

“再见。”

就到此为止吧。

就像荒原搁浅在近海，风与月终不相遇。

（2）

孔刘醒来时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大梦，喝酒的事被抛向好远，梦里深深浅浅，朦朦胧胧，像是看了另一个人的故事。

手机轻微震了一下，下意识查看新信息。

“我最最最亲爱的孔刘哥，你和李前辈怎么了啊。”

屏幕那端的小姑娘努力让问候不那么突然，加了好多机灵古怪的表情包，和一个撒娇的猫猫头。

孔刘无奈而溺爱的笑了笑，这群小姑娘啊。

缓缓吸了口气，醉酒后反射弧迟钝了很多，等他反应过来慢悠悠飘进鼻腔里的绵软气味是白粥的味道时，李栋旭已经端好一只碗站在他的床前。

这下孔刘更加反应不过来了，迟钝了几秒，犹豫着第一句是应该问候：“你怎么在这。”还是关心他：“昨天为什么没走。”

李栋旭自顾自在床头柜坐下，忽然拉进的距离让孔刘不自然往靠背挪了挪，下意识将还停留在聊天界面的手机藏进了被子里。

装模作样的咳了一下，抬眼偷瞄了一下李栋旭，这人正垂眸专注吹凉一汤匙粥，显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孔刘试探着开口：“栋旭？昨天你没休息吗？”

李栋旭动作顿了一下，纤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嗯，你昨天醉的像鬼，我不放心。”

孔刘后知后觉想起一直没到场的助理，刚想开口，李栋旭竟然头也不抬就接住了他的话：“你助理和我一起把你送回来的，我让他回去休息了。”

这下倒显得孔刘有点心虚，李栋旭眼下两团乌青的黑眼圈让孔刘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有些理亏。

这时李栋旭送到他嘴边的汤匙由堵住了他要说出口的谢谢，孔刘一边有点慌乱的咽下一口白粥，一边含混不清的说了句谢谢。

他抬手送粥，他赶忙低头，猝不及防的四目相接，唐突而直白，孔刘避无可避。

晨光透过窗棂印在男人的脸上，柔和了他俊朗的轮廓，他只是姿势随意的坐在床头柜照顾醉鬼，这个画面却感觉像顶级杂志的封面。

“你不用担心，我看着你醒酒，你清醒了我就走，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困扰。”李栋旭手上喂粥的动作不停，语气平淡的如同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语意中的疏离又让人无法反驳，心中过往的裂痕突然生出荒草，爬满了整个胸腔。

孔刘状作爽朗的笑也无法冲淡这份若即若离的尴尬了，他想像之前那样笑着拍拍李栋旭的肩，可李栋旭却躲开了，离开了卧房，不一会厨房传来冲水的声音。

手机此时突兀的震动了起来，片刻后又归于沉寂。

点亮屏幕，新信息来自另一个小姑娘，问题和上一个小姑娘一样，不同的表情包不同的撒娇语气不同的结尾问出同一个问题。

“哥你到底和栋旭哥怎么了啊？”

孔刘直接关掉手机，双手交叉靠背，干净的床单上还残存着酒气，此时仿佛世界归于沉寂，只有厨房里的冲水声抓取着孔刘所有的注意力。

是的，优质演员李栋旭，万千少女少妇的梦想，正在他家，熬了一夜当陪护，现在在他家厨房洗碗。

虽然这个情景并非感天动地兄弟情，甚至有点惊悚。李栋旭整个人的当下状态过于生人勿进，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沉郁，仿佛是来找孔刘算账的。

说不定他真的是来找我算账的呢？想到这里孔刘不禁后背一紧，缩在被子里的脚趾都忍不住紧张的卷了起来。

或许不算久的以前，两人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李栋旭和孔刘，同为优质偶像，在影视圈各自打拼，从一无所有到挣得一番事业，一个浮沉多年依然心性澄净，一个多年积淀举重若轻背后尽是深沉缜密。

2016年顶级卫视的顶级团队找到他们，希望他们出演同一部剧，由此熟识。

孔刘见到李栋旭第一眼，便觉得这个人格外活在在岁月的格外偏爱中。同样是成名早，同辈的男演员都在不可控制的朝着身材发福神态油腻的趋势一去不返，而李栋旭活像一朵人间玫瑰，滋养在岁月陈酿的防腐剂里，开放得越发娇艳高贵。随着胶原蛋白的流失，倒把李栋旭原本优越的骨相更加凸显出来，他比年轻时更英俊，也适配了更多角色，戏路随年龄越来越宽。

只是这朵玫瑰，好像永远隔在云雾之外，你看见他笑，你看见他谦和，但你从没看见他亲近。

于是孔刘对李栋旭产生好奇，从心里真诚的愿意跟他做朋友，很愿意把这个骨子里透出孤傲的人，拉进俗世里。

所以，他很爱撩拨他。

最初李栋旭在剧组里不爱说话，孔刘就主动找话，负责把李栋旭CUE进各种话题活动里。对戏或者休息的时候充当复读机，找各种茬让李栋旭接，片场只要有他们两个人在就不断听见一声又一声，不同腔调的，孔刘牌的，“栋旭啊。”

从一开始李栋旭礼貌接招，到李栋旭被动接招，最后李栋旭居然时不时主动出招。

合照时李栋旭一本正经拍照，他非要凑上去盯着他，直到盯到他笑场。

对台词时李栋旭有点紧张，他就凑上去欠揍，从来不说安慰他的话，但是李栋旭总会在和孔刘插科打诨之后卸下包袱，更轻松的出境。

每次看到这个完美偶像的表情里因为他有了裂痕，孔刘都非常开心。

因为他终于看见他发自内心的情绪了。

孔刘这人不爱摆前辈架子，同组的人都不怕他，爱和他在一块。由于李栋旭的存在，孔刘甚至会故意搞出各种千奇百怪的话头让李栋旭接，李栋旭接不住就会佯装打人，周围人都会一起被搅进这些幼稚的话题里，时间过的飞快，鬼怪完结时这个剧组居然是李栋旭相处最熟的一个组，直到要分开时，恍惚得回不过神。

当某些存在成为习惯之后，它们就会顺着细细密密的时光扎根在生命里，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情绪还是本能。

比如在2016年初雪中拍完鬼怪的李栋旭，总能无意识地叫出那个人的名字，手机最近的联系人是他，定个外卖都能写成他的号码，超过24小时没有消息就会装作不在意的问为什么不回话。

等察觉出不对的时候，想得到的心战胜了恐惧。

面对着孔刘的笑和越给越多的宽容，李栋旭在孔刘面前越来越无所顾忌，随着心防的消解而来的是名为占有的欲望。孔刘永远是那么好，可有人不甘心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好。

于是有了那一次两人都不愿意说起的意外。

一次醉酒，两个人搀扶着找了个附近地方歇脚，两个醉鬼也忘了怎么安排到了一间房。夜半孔刘突然觉得身上沉的厉害，勉强睁开眼准备叫身边的李栋旭，却发现男人正在他的颈窝喘着气，无所顾忌的压在他身上，一只手去扯他的衣摆，没有章法的抚上他的腰间，手掌炙热滚烫。

他一直在重复一句话，说了好多次之后，处于混沌之中的孔刘终于把散落的词连成了一句完整的句子。

李栋旭在对他说：“我爱你。”

（3）

就算是梦也过于荒唐，孔刘愣怔了许久，脑袋开始越发不清醒，可一声声“我爱你”却追着他不肯放开，被人贴着耳畔，一遍又一遍，直白而炙热的宣誓。

梦中荒唐至极的场景和动作终止在他狠狠推开的回应中。

被推开的李栋旭明显没有清醒，整个人还处于醉酒后的迷离之中，眼神定定的追着孔刘，像是没读懂当下的气氛，小孩子一样的小心翼翼去牵孔刘的衣角。

孔刘深吸一口气，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要失去理智。

他们需要冷静一下。

他果决的选择了离开，安排了另外的人照顾李栋旭。

这次分别猝不及防，孔刘不愿意把梦带入现实，推掉了第二天和李栋旭一起出席的活动，提前离开了X市。

如果栋旭不记得昨晚的事，那他也不要提起，离开后他简单的给李栋旭发了条讯息，说明了有事离开，意外的是本应该现在在醉酒中的某人居然秒回信息。

他在问：“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孔刘没有回复，任凭手机在一阵来电铃声呼叫之后长久的归于沉寂。

思绪拉回到九个月后，现在还躺在床上的孔刘听见厨房长久的的冲洗声戛然而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莫名紧张，他不自觉正了一下身子理了理手边的被子，脚步声很沉稳的从厨房过渡到客厅，孔刘的心控制不住的纠紧，咽了几口口水，胡乱着想着李栋旭什么时候会再进来。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忽远忽近，心跳也逐渐不规律。

可李栋旭直接离开了，一声大门落锁的声音把孔刘吓了一跳，等了很久没有其他的声响，一片死寂验证着李栋旭真的走了。

他直接走了，甚至不想留下自作多情的告别。

孔刘有些自嘲的笑了，也不知道自作多情的到底是谁。

一个陌生号码突然来电，孔刘疑惑的接起，那边穿来陌生年轻男孩的声音，有点莽撞急促：
“孔刘前辈昨天我们栋旭哥是不是在你那，你千万提醒他别忘了带今天活动需要的合同，昨天我看他跑的那么急去追你就忘了提醒，他昨天什么都没来得及拿，我只来得及往他手里递了合同让他记得签字。然后一直联系不上他······”

孔刘挂了电话，一边拨李栋旭的号码一边在房间检查了一遍，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文件袋明晃晃摆在了客厅茶几，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电话那头持续传来李栋旭电话占线的忙音，孔刘也顾不上许多，冲过去抄起文件袋就往门外跑，希望李栋旭没有走的那么快。

打开大门把手的时候忽然觉得门外一沉，正疑惑怎么打不开的时候，与门外的人影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李栋旭正站在他家门外，抬着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了，头发有些乱，满是褶皱的黑色大衣挂在他修长身材上略显狼狈，只有细碎发丝下的眼睛仿佛瞬间被某些意外点亮，而抿紧的唇却不透露分毫。

孔刘也被意外打的有些宕机，机械地举起手中的文件袋，干干的说道：“你的文件袋，忘了。”

“嗯。”

李栋旭说

“我知道。”

这句话，孔刘记忆最深。

因为李栋旭。

（4）

“我知道。”是李栋旭在醉酒后一段心照不宣的告别后再次见到孔刘时，说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

所以醉酒时，我是有意识的

所以我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我，全都记得

被人蓄意堵在化妆间的孔刘几不可闻的倒抽了口气，时间让他冷静了许多，所以他不想旧事重提让两人都难堪。

“所以，栋旭。”孔刘定了定神，他毕竟比他虚长些岁月，这些年经历的大风大浪让他在面对惊骇下能够依然保持表面的风度与沉稳，他选择由他先开口，让荒唐及时止损：“我接受你所有的友谊。”

“其他的，我没有听到也没有见到，你依然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可靠的搭档。”

孔刘严肃起来的时候不怒而威，他也希望李栋旭能明白。

“我很喜欢栋旭，因为你是我最合得来的后辈。”

李栋旭当日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只蔷薇，上镜的精致造型把五官衬的英俊无匹。孔刘与他相对而立，直视着他，将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被明确拒绝之后他甚至没有表现出愤怒或失望的明显情绪，令人意外的取下胸前鲜艳欲滴的蔷薇花，仔细别在孔刘的前襟。孔刘不解，顺着他抚向胸前的蔷薇，碰到了他没来得及撤回的指尖，一片冰凉。

李栋旭还是那样处变不惊的神情，他只看着他，低沉的嗓音仿佛一段大提琴的低语，缓缓陈述剖白。

“我爱你。”
“或许会让哥觉得意外和失望，但我一直很清醒。”

李栋旭前进了一步，孔刘心下一沉但没有后退，他依然看着李栋旭，眸色复杂，他知道来自李栋旭的，某些汹涌翻腾的情感正侵入着他的安全范围。他相信他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也相信他的告白比他曾经听过的表白更加真挚，但他的不安源于这些他无法回避否认的事实。

孔刘定了定神，下了最后一个决心。他上前一步，进一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不回避对方的注视与位置，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他能清晰的听到李栋旭每一次呼吸的节奏，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的沉水香似有若无地把自己包围了起来。

他看到那双他时常夸赞的漂亮的眼睛，正柔软而专注地注视着他，他从未看过他这样的神情，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

孔刘缓缓取下胸前刚刚放好的蔷薇花，执起李栋旭的右手，将花交还到他手上，停留了片刻，一字一句，让他听明白。

“栋旭，我们不年轻了。”

下一秒，他掌心用力，鲜艳的花朵即刻在他和李栋旭的手掌中摧折，花朵无声的尖叫着，惨烈的散落到地上，孔刘即刻抽手，闪身绕开李栋旭，直接跨出化妆间，再无回头。

（5）

街角隐蔽处停着一辆黑色汽车，停的位置刁钻，正好卡在监控的死角，离Y市某高档小区不近不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敲了两下车窗，坐在副驾驶将自己包裹成一团黑影的人狐疑了片刻，谨慎的将车窗摇下一条缝，一道闪光灯闪过，突然被强光刺激到眼睛的他瞬间被点燃，粗鲁地朝外面吼了一声：“干什么！”

片刻后无人回答，他不安的朝外面看了一眼，一张常出现在各大荧幕、他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他的后背立马激起一层冷汗。

来人神色冷峻，冷冷地将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

屏幕上是这辆车的车牌号，和他躲闪在玻璃后的半张脸。

孔刘收了手机，直接打开了车门，里面坐的人猝不及防失去了保护屏障，手足无措的将相机慌张藏在身下。

“出来谈谈。”

孔刘并没有请人的意思，拎起狗仔的衣领将人径直拽出了车。

几小时后，助理接到孔刘的电话。

年轻而耿直的男孩忙不迭接起电话，一连串应声：“哥你是抓到狗仔了是吗，跟到电梯口了？居然在你家门口装了针孔摄像机？？报案·····不、不是，哥你现在怎么样了，没、没事是吗，怪我昨天没跟过去······狗仔拍到什么了吗，嗯，嗯好的哥，那就好，需要我现在过去吗，行，那最后需要告诉栋旭哥他们吗？”

电话那头的孔刘停顿了片刻，简短的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那头咋咋唬唬的小助理风风火火挂了电话赶去完成任务，这边来帮忙的人也回来了。

孔刘看向被预先叫来待命的保镖，拍了拍他的肩，示意回去再汇报。

一米九的壮汉点点头，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身在浑水之中，本没有期望置身事外，但随着整个圈子风气愈加恶劣，跟踪成了家常便饭，这次是没想到狗仔埋伏了三个月，在他未及时察觉的情况下监控了他数月以来的一举一动。

仅仅是监视也就罢了，可有人做这些的目的并不在于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料可挖，而在于嫁接虚无，往他身上泼脏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人的猎奇欲，永远都期待他人落下神坛。

回到家之后，具有十年特种部队经历的保镖先是拆除了门口的针孔摄像头，然后将室内和电梯间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次他们想要挖出什么，孔刘回想起从狗仔相机里看到的照片，心下了然。

只有一小部分照片是抓拍他的日常生活，剩下的照片里全都记录着各个场合里的他和李栋旭。

甚至这一次有目的的跟踪比他想的更早，早在刚拍完鬼怪时的发布会，暗处的眼睛就盯上了他们俩。

有心人不止是狗仔，还有背后早已潜伏在其中的各方势力资本，觊觎资源的群狼，只等制造出无法控制的狂澜，将被作为目标的两人卷入其中，再蜂拥扑向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夺而食之。

那些精心找好的角度，可以编造出蓄意的谎言，将本意是友情的玩笑抹黑为无法形容的龌龊。

而哪一种，都没有给他们解释的余地。

到那时候，即使曾经爱他和栋旭的人们，也会在舆论的不断裹挟中一点点，滑向众声喧哗。

或许所有行径可以被美化为爱情，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有多少人会接受。

如果不是他有所察觉，提前让人候命在附近，根本抓不住这些无孔不入的探子。

孔刘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撑在额顶，一阵烦闷。

狗仔相机里的备份全部删掉了，内容隐私程度触目惊心，甚至涉及他和李栋旭那两次见面和醉酒，还无法确定他们有没有已经录下其他形式的东西。

孔刘思忖半会，明明这个房间李栋旭已经离开很久了，但自己的思绪像是黏上了早晨那张略显落拓的面容，他突然很想知道李栋旭到底是怎么想，但他知道李栋旭一定不会说。

所以没有意外也没有理由的，在再一次道别之前，他就这样放李栋旭走了。

看着李栋旭离开，像往常一样装作无事发生，摆出让人无可奈何的架势，含蓄而坚定地拒绝所有示意，扮演一个周到且略带歉意的前辈角色，看着李栋旭无风无浪离开了这个摆在自己家门口的陷阱。

或许那个人最后会怨，或许再也不见，或许就此死心。

孔刘觉得，自己应该承担所有，就让李栋旭认为，一切只是单纯的两人之间的事情。

因为他爱他眼里，那难得而稀有的天真。

助理的电话打来，莽莽撞撞的男孩断断续续讲完他处理完所有任务最后联系李栋旭经纪人，结果对方听完身份就挂断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孔刘不自觉叹了口气，回道你去找找之前他那边亲密的工作人员，提醒近期注意一些，马上要到某重量级电影节评审的时间了，李栋旭为了获得这个电影呢的认可争取了三年，这时候风评很重要。

吩咐了许多，说着说着忽然又觉得自己多心，那人平日风格速来精炼老道，或许轮不到他来替他操心。孔刘觉得自己有些反常，忽如其来的爱唠叨让自己都不适应了一会。

电话突然又不停响起，是他之前联系调查狗仔背景的私家侦探。

刚按起接听铃，对方略显急促的声音就传来。

“哥，你现在看看新闻，不清楚现在情况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感觉，这次狗仔针对的目标，似乎不是你。”

（5）

孔刘眼皮一跳，一面问：“发生了什么事。”一面翻开手边的平板电脑连上网络。还没等他去搜索社交平台热搜，在平板连上网络的一瞬间十多条来自不同平台的头条推送争先恐后地涌上屏幕，不同的图标上发着同样的标题：

“国内著名男演员xing骚扰影坛前辈。”长篇报道用化名代替，两年前热播剧的男主演，出道多年，关系暧昧，种种细节都有明确指向，除了没有将孔刘和李栋旭的名字直接上贴大字报，和直接指认并没有区别。

孔刘没有说话，镇静地听电话那头私家侦探简短的分析，将平板电脑调成静音，手指飞速滑过新闻，极快地分析状况。

“我去查了那个狗仔近半年的行踪轨迹，你是他重点跟的对象，摄像头是装作安保人员混入公寓安装的，但他跟踪的对象不止你一个，且时间线虽然长，但是跟踪的那几次时间点比较跳跃，有一次长期蹲点是之前你传出和A女星绯闻期间，那个人似乎对你的生活轨迹摸得很准，这次头条新闻报道，最后落款都是说会在近期公布更多影像证据，态度非常嚣张。”

私家侦探说了一大段话，忍不住顿了顿咽了几口口水，才继续说道：“现在为止，不能确定你身边是否只有这一个眼线，但是可以确定这个狗仔一直在和几个固定的对象联系，躲在暗处人的具体身份还在查。这次捕风捉影的八卦竟然能够直接登顶多家头条，明显有备而来，并且马上大的爆料会跟上······”

孔刘翻动网页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已经看到了对方下一波攻击，他点开热评第一的图片，是一张晦暗的照片，偷拍的角度，一个人影压在另一个人影上，上面的人作势去扯身下人的衣服，两人都在酒店的床上，这张照片已经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扩散。

照片很暗，清晰度不高，但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那一次酒醉后的场景，他已经很清楚这一次是针对谁了。

孔刘直接吩咐私家侦探尽快查背后主使是谁，根据猜测报了几个名字，是最近和李栋旭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对手，还有多年前他知道的和李栋旭有过恩怨的几个人，让他先就着这些线索查一下。

他给李栋旭打电话，一直占线，持续的忙音点燃了烧在心里的焦躁。他抓起大衣就冲出门，吩咐保镖赶紧和助理赶紧找相熟的公关媒体，用关系先把这一次的热度压一压。

孔刘顾不上其他，直接开车去找人，联系不上李栋旭与李栋旭经纪人，打给了某导演，冷声问：“李栋旭现在人在哪。”那头的人吓了一跳，片刻后发给他一个定位。

想了想不放心，语言给李栋旭留言，让他等他，这个时候不要出来发言。

还是没有回复，孔刘心下一沉，像是下了决心，将定位发给了另一个人，简单下令：“找到人，控住他。”

他之前那样拒他千里之外，他此时一定不屑于听他的。

李栋旭在哪，他现在还在那个地方吗，公共场合他要怎么逃脱长枪短炮的包围。

过了一会，孔刘已经到了定位的位置，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摄影棚，外围围了些记者探头探脑，他心下觉得不妙，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好车，确认不会被人认出来后放下遮光板，低头打开手机。

有十几条信息跳进来，孔刘简单的扫了一眼，有说暂时没有搜到线索的，有说暂时没有找到李栋旭，有说还在查人，看起来信息量繁杂，但并没有他等的那条信息。

李栋旭没有任何消息，孔刘再次打电话，依然是占线。

新的头条突然跳进他的手机，标题刺目：“身份确认，xing骚扰当事人为李栋旭。”这一条八卦已经迅速登顶各大平台，席卷式刷屏了所有信息接收端口，社交平台的服务器都崩了数回。

孔刘抬头看了眼街对面的摄影棚，发现才一会功夫，越来越多的车和人围向了小小的摄影棚入口，李栋旭的行程已经暴露。

即使心急如焚，孔刘还是压住烦躁，给李栋旭发了条信息，意思简短：“我在找你。”接下来按熄了手机屏，在一片死寂的车内等待回信。

他很清楚，如果李栋旭有意避开他，那么他就不会找到他，他实在太聪明。

时间的流逝此时让人感到如坐针毡，孔刘觉得自己耐心要耗尽了，三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手机没有声息，没有他的回信。他更觉烦躁，打开手机确认时，在没有关掉的社交平台里，有一条评论划过眼帘，他愣了一下，点开看了一眼。

“我就说有一天晚上碰到的人很奇怪啊，那时看到的人果然是李栋旭啊，我就说怎么可能有正常人半夜三四点的时候还在摸广告牌。”

配上一张照片，夜晚喝酒蹦迪的年轻人猛然看见路边一块一人高的广告灯牌前立了一个身姿不凡的男人，背影有些熟悉，半夜带着口罩背对着马路，伸手触摸灯牌上那张绅士微笑的脸。

孔刘当然认识，即使那只是张角度奇差的照片，那是他几个月前为咖啡品牌拍的广告，被广告商做成灯牌安置在商业区附近，照片里的人看似不经意，伸出手轻轻划过灯牌上他的脸颊。

孔刘太明白，那人是谁，但他更明白一向谨慎冷静的李栋旭，平常并不会在商业区下车，不管是什么时候。

这时手机适时的响了，李栋旭终于肯回话，只回了一句话：“我不在摄影棚。”

他太聪明了，即使孔刘只字不提，他也能将他的行动与想法猜的分毫不差。

孔刘稍稍放下了点心，再次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这次没过多久便被他接起。他声音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风波而起任何波澜，平淡的喂了一声。

孔刘已经将车开到了路上，开着免提单刀直入：“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李栋旭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我会处理好，你放心。”

孔刘的耐心在这一次彻底耗尽，他直接说：“我得到了些信息，电话里不方便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李栋旭停顿了一会，说：“现在很冒险。”

孔刘压不住脾气了，冲着电话吼了一声：“没有什么比你现在的处境更危险了，我不可能坐视不管，你少废话。”

李栋旭这次的接话很直接：“我自己公寓，不过现在可能记者也快到了。”

“等着我。”孔刘挂了电话，一个急转弯，加了车速，也不管有没有违章，直奔李栋旭公寓，要赶在记者包围之前到。

电话这时候又尖锐的响起来，他在等红灯的时候打开免提，是私家侦探的电话。

“我找到了点线索，跟踪到你家的人的家庭情况和住址都已经找到，他家现在只有他和他妹妹，现在他妹妹，”私家侦探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是李栋旭的助理。”

孔刘心中一惊，再听到名字的时候才从模糊的记忆里拖出总跟在李栋旭身后的那张稚嫩的脸。

他差点忘了在他和李栋旭说有个消息要告诉他时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信息，私家侦探的信息倒是让他有了点真正能够提供给李栋旭的东西。

“但是有点奇怪，”私家侦探继续说：“他妹妹并没有和他过多的联系，且每次联系的时间都在工作时间。这个狗仔目前不止和一家有牵扯，同时为几方有联系，其中可能和李栋旭有关的是A和B。”

A是李栋旭同公司另一个偶像团体的经纪人，B是顶流人气演员。

孔刘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挂断了电话，依然开车驰骋着，他要尽快赶到李栋旭家见到这个人。

他的速度比他想的快，把车胡乱停在一边就赶紧下车，李栋旭没有下楼接他，安保盘问了很久才放人，孔刘此时放心了一点，这边的戒备很严，就算记者来也只可能到门口。

孔刘很快来到了李栋旭公寓门口，为了谨慎起见他确认门口没有别的人或者针孔摄像机才敲门，门过了一会开了，李栋旭穿着黑色的线衫，站在门口给他开门，下面一条灰色的居家裤，没有穿拖鞋光脚踩在地上。

孔刘忍不住皱了下眉毛，也没有客气的进屋，没想到一进门就见到沙发上坐了一个小姑娘，一副稚嫩软糯的样子，是他那个助理。

小姑娘看着他来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了声招呼，问了声孔刘哥好。

孔刘冷笑了一声，盯着她问了一句：“请问你认识朴镇吗？”

小姑娘明显愣了一下，忽然涨红了脸不知所措，慢慢红了眼圈。

李栋旭看到此情此景，忽然伸手拍了拍孔刘的肩膀：“那是她哥哥，别问了。”

孔刘忽然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激灵，他回过头去看李栋旭，四目相对，他看见李栋旭的眼中毫无波澜，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下一句，孔刘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这是你计划好的，对吗。”

如果真是有意陷害，对方怎么可能让李栋旭提前知晓，李栋旭如此守信的人今天为什么没有去摄影棚出工，连负责的导演都不知道他不在那里，他自己在家里就算了，为什么只有助理在他家，还是在那个狗仔被抓之后的时间。

孔刘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直有压制不住的疑惑，因为这条时间线从一开始就不合理。

李栋旭没有躲闪，轻轻地点了点头，说：“是的。”

（6）

孔刘的心脏骤然收紧，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如同深夜下的海，看不见暗藏的汹涌，只能看见一片静谧的平静，而这平静让孔刘在心中沉闷的倒抽一口气，过了片刻才问他。

“你有把握控制得住吗？”

这句话让人意外，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却不动声色地击溃了夜幕下凝固在海上的坚冰，李栋旭垂下眼，掩饰了意欲躲闪的眼神，没有回答他，偏开了身往屋内走，示意助理回避。

小姑娘唯唯诺诺的躲去了书房，孔刘跟在李栋旭身后进屋。

宽敞明亮的客厅只剩下孔刘和李栋旭两个人，孔刘看着李栋旭去拿了两罐啤酒，依旧光脚走在地板上，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回玄关翻出一双居家鞋。

等李栋旭拿好啤酒转身时忽然看见孔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眉头微皱，微微绷着脸，把手里拎着的居家鞋放到他脚下，一时间愣住了。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思绪的每个角落里，一举一动都能把自己的情绪牵扯过去，哪怕回过身闭上眼，从心底冒头的奢望还是能把自己戳的面目全非。

孔刘看着他突然定住不动，忍不住叹了口气，蹲下来为他穿鞋。

温热的掌心握住冰凉的脚踝，李栋旭本能的微挣了一下，又像是全部触觉在一瞬间集中在被他握住的部位，强撑的冷战瞬间崩盘，只能顺着他的动作踏入温软的棉鞋。

很久之前两人刚相识时，孔刘总是没话找话，没事找事地过来找他，他一个一向疏远但周到的人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展现出真实情绪，由他带着接触了一个感受世界的全新方式。李栋旭待人永远是谦虚客气，出了名的好相处，但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的真实感受和想要什么，只有孔刘会在聚餐时观察到他不碰坚果后之后就把他餐盘的东西换掉，他从来不说自己拍夜戏时不爱哄闹，但孔刘就会在他每次休息的空隙笑着向周围人比嘘让他们安静不要吵到他，他不太能感受温度的冷暖，那年冬天常常忘了加衣服，孔刘就每天多拿一件自己的。他平常自己住时不太爱收拾，冬天也常光脚踩在地板上，孔刘拍完戏去第一次他家见他光脚就很自然地蹲下来给他穿鞋，他被吓了一跳，脚掌像是被他的手掌烫过一样，异样的感觉一直烧到耳朵根。

孔刘浑然不觉，完全没有觉得任何不妥，一个从内而外都被温柔填满的男人，不同于李栋旭，他无时不刻都能给到周围人妥帖的关心与爱，如呼吸一样自然。

孔刘身上那种能够消融陌生与距离的力量，如引力一般不断拖着李栋旭沉沦。

然而孔刘能够关注到李栋旭所有情绪，却从来没有察觉到那一颗越来越贪婪的心。

一如现在。

孔刘替他穿好了鞋，根本没有注意到那道越来越深沉的目光。

孔刘站起身，很自然的接过他手上的啤酒，又皱了皱眉说了句：你不要喝太多。

李栋旭收敛了快要表现出来的汹涌情绪，面无表情的坐到了沙发上，打开啤酒喝了一口，只喝了一口啤酒罐就被孔刘抢了过去，李栋旭也不恼，甚至还对他笑了笑。

孔刘坐在他对面，看得出心情不太想开玩笑，露出少见严肃的一面，直接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李栋旭又笑了笑：“关于什么，关于我xing骚扰你吗？”见孔刘还是盯着他，又道：“他们说错了吗，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孔刘忽然有些恼怒，很想把对面的人摇醒，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却又生出一切因他而起的不安。他按下心火，希望他明白：“我从来不认为是这么回事，如果我们两个人要毁掉一个，我也不希望毁掉的是你。”

“我们不年轻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甚至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普通人会经历的世俗于我们而言只会沉重千万倍。我们承担的甚至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就如同刚刚那个小姑娘，如果一切没有发生她继续跟着你还能过得不错，但如果你出事，她这两年都不会过得好。”

孔刘太清醒了，而又太直白诚恳，他太正直，甚至诚实到让他绝望。

他慢慢忍着痛，一点点逼迫自己承认，孔刘能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即使丑闻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他依然希望能够替李栋旭承担所有，但他不会爱他。

“你也知道我们走到今天都是身不由己，所以今天即使不是这件事，也会是其他的攻击。”李栋旭伸手要去拿啤酒，那啤酒罐却被孔刘按住，他没有坚持，于是继续说：“不会有人眼看着我坐上那个位置而不管的。”

那个位置孔刘很清楚，重量级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评选，拿到影帝几乎相当于留名影史。而整个社会环境为了电影评选的声誉不得不考虑社会影响，无法从李栋旭的演技上下手就只能从私生活做文章，只要噱头大给李栋旭泼的脏水不是一时半会洗的清的。

孔刘眉头深锁，竭力压制呼吸，他必须找到这一切的出口。如果李栋旭要被拽入深渊，他拼命也会换他上岸。

“一个月前我察觉到是谁，所以我找了个帮手，就这么简单。”

李栋旭说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不愿意多谈。

孔刘手上还是李栋旭喝过的那罐啤酒，他顺手拿起来大灌了几口，啤酒度数不高，但一瞬间膨胀的气泡充满整个心肺，但并没有冲淡心中的郁结。

所以一切或许就说得通了，一个月前李栋旭察觉到是谁准备陷害他，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将自己的眼线安插到对方手下，一边假意提供信息一边摸清对方真正的底牌，找机会反杀。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个狗仔和妹妹沟通的时间一直在工作时间，因为要和狗仔联系的人是李栋旭，那个狗仔联系的其他几家也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孔刘又猛灌了几口，突然笑了起来，李栋旭转过头奇怪的看着他。

孔刘越笑越大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的笑话，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快要止不住，李栋旭没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担心的向他走过去，孔刘又灌了一口啤酒，忽然拽住了李栋旭的衣领，狠狠吻住了他。

这个吻极具侵略性，孔刘的虎口捏住李栋旭的下颌，强行撬开他的牙关，混合着酒精和荷尔蒙，强行施加于李栋旭，唇舌不断攻城略地，李栋旭先是有些慌乱要挣扎，却怎样也逃不开钳制，后来越发无力。

“你在说谎，李栋旭。”

李栋旭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孔刘最后跟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孔刘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他，看着眼前越来越昏沉快要站不住的李栋旭，抢前一步扶住他的腰，把他轻轻放到沙发上。

房间里的小姑娘听到外面剧烈的动静冲出门来，被孔刘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孔刘看着沙发上已经彻底昏睡过去的李栋旭，不发一语，取出他的手机给他的经纪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一直占线，他此时却有了持久的耐心。

插在外衣口袋的手一下一下拨弄着放在口袋里的那板药被拆开的一片锡纸。

他常年失眠，又经常忘事，出门拍戏总是为了保险在随身物品的各个地方放一板常吃的安眠药，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派上这样的用处。

不久之后，电话被接起，孔刘先发制人：“是我，孔刘。”

“我不想废话，请你告诉我李栋旭这一个月到底干了什么，他现在已经睡了。”

李栋旭的经纪人是一个精明绝顶的女人，听到他这样说已经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尖叫了一声之后迅速镇定，压着嗓子警告他：“孔刘我劝你不要动他。”

“我没有耐心听你废话。”孔刘冷淡回敬，声音里的压迫感让一向眼高于顶的经纪人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虽是不甘，还是压着脾气：“是他的竞争对手，那个人不止表露的那么简单。政商黑通吃，名声地位靠着背景上来的，前面几个阻碍他的对手早就被他下黑手干掉了，还有几个女孩子跟他有牵扯后死的不明不白。李栋旭因为一直行事谨慎又被导演赏识，没有靠谁又没有留下把柄，但这次有了竞争冲突。”

孔刘沉默的听着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心里大致有了个底，她没有说谎。

那个人也是之前私人侦探提供给他的信息中提到过的，顶流影星B。

“好，你不用说了，你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来李栋旭家里看看，他这还有个小助理，剩下的事情不用管，我去处理，你们的人不要再插手现在的事情。”孔刘简单的吩咐。

他要挂掉电话，但是电话里的女人突然叫住了他，他又重新接起来。

女人只是犹豫了一刻，再开口时已经满是讥诮，带着点恨意对孔刘说：“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可能还觉得他咎由自取吧，呵，他不是为了你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话还只说了一半呢，他不让我说但我偏要说，你以为那个人只针对李栋旭吗，他更早盯上的是你！你这两年又是拿奖又是走上国际，你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路吗，你以为你拒绝和他们同流合污就能独善其身了？你在去戛纳领奖的前一晚上知道自己家门外是拿枪的凶手吗。你以为在你家门外抓到的是跟踪你的狗仔是吗？那是李栋旭不放心在你这边放的眼线！这一次是李栋旭拿自己挡了别人打向你的枪，就为了你顺利去国外发展！”

（7）

孔刘安静挂断了电话，回头看向在沙发上昏睡的李栋旭，睡梦中他眉心深锁，漂亮的五官微微皱着，仿佛睡的十分不安宁。

孔刘小心的抱起他，走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又小心翼翼地替他盖好被子。安眠药的药效很厉害，够李栋旭睡上八小时，但是他似乎睡的很不安神，手脚微微挣扎。

孔刘站在床边，静默的看着他，眼神从他的眼睫、他的鼻梁、他的下唇一路划过，最后收了神，握住他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他敲了敲书房的门，叮嘱了那个小助理几句，没有理会小姑娘欲言又止的神色，径直出了门。

如果李栋旭没有遇到他，大约也是不用遭受这些，他依然可以做那个完美的演员，没有软肋被人掐住，也没有弱点被人攻击。

孔刘回到自己车上，没有着急开车，锁好车门发了一条短信。

“把你们查到的资料和证据给我，然后删掉所有跟我有关的记录，不要再管这个事。”

他打开社交网络，掐灭持续不断的提示音，热搜爆了十条全是关于揭秘李栋旭的不齿行为，对方的攻击已经在舆论场的各个角落里爆炸，一片倒的负面评价排山倒海，剩下李栋旭的粉丝在海啸中负隅抵抗，万分狼狈。

图片、视频、八卦揭秘，实枪实弹，都是确实存在但经历过恶意拼接的证据，过于隐私他们自己都没有留下完整的证据用于反驳，没有证据的粉丝和公司只能发布没有说服力的声明。李栋旭本人露面，缺了本人的正面回应这件事成了所有人都可以来抹黑唾骂的靶子。

孔刘再次给私家侦探打了个电话，语气平淡：“去联系那些人吧。”

私家侦探作为孔刘身边多年的影子，两人早已有超越简单雇佣关系的情谊，在他心里一直都把孔刘当成兄弟，闻言直接着急了：“真的至于吗，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我要保他。”

电话直接被挂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私家侦探此时后背不断冒出冷汗，他觉得再艰难，他甚至绝望的直觉到孔刘的后半生可能会毁在今天，但他只能照做。

能够在娱乐圈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没有一个能够算纯粹的善类，孔刘作为平民出身能够走到今天的位置，虽不至于害过谁，但是早就积攒了抵挡明枪暗箭的本事。平素与人为善不争不抢，并不代表任人鱼肉。

要通吃政商黑并不算难，但要让政商黑这么多年不敢动你，且多年来相安无事，才更见手段。

李栋旭走到今天并没有指望自己有靠山，才会一意孤行铤而走险，但他并不知道如果他走到了绝路，孔刘就是他的退路，他的靠山，会接下他所有的不堪。

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既然没有人扯破那层蒙在所有人眼前的肮脏黑暗，那么他愿意一试。

当全国娱记狗仔都接到通知李栋旭会开发布会时全都亢奋了，据传李栋旭刚被十几家广告商毁约，走投无路当晚开发布会澄清。

等到了现场，全都傻眼了，空荡荡的发布台上只坐了一个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整洁笔挺，泰然的坐在主坐，身旁空无一物。

他朝着他们礼貌一笑，场下的人全都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始拍照，时间地点都没错但为什么坐在上面的是孔刘。

一个记者大着胆子拿起话筒，向台上的男人发问：“请问孔刘先生是今天来替李栋旭澄清的吗。”

孔刘仍然保持着绅士的微笑，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事实上，我今天是代表我自己做一个澄清的。”

那个记者激动的有点脸红：“请问您是长期遭到骚扰而不敢直言，所以今夜来揭露李栋旭的吗？”

孔刘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沉肃，现场几十台摄像机一齐对准他，将他的面容、表情放大到全国无数块屏幕上，现场无数台录音设备全程对他的发言进行记录，人们表面的激动下躁动着病态的狂热，所有人都期待将小小的发布台化为最残酷的刑场，无数双手打着正义的名号将他人从高处狠狠摔下，钉死在耻辱柱上。

孔刘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心底生出轻蔑。

“我，孔地哲，从来没有遭受过来自李栋旭先生的任何形式骚扰，一直都是我单方面仰慕他，而李栋旭先生并不打算接受我，我为因纠缠他而让公众造成的误会诚恳道歉，也希望大家停止对李栋旭先生进行任何形式的侮辱。”

简洁得体，但重若千钧。他的目光沉着不变，仿佛万古深谭，是那样坦然以对。

“那请问那些视频和照片又是怎样来的呢？”一位女记者高声提问。

孔刘再次微笑，不紧不慢的回答：“你们现在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忽然之间全场响起各式各色的铃声，所有人的通讯工具在此时响起。有的人手忙脚乱去查看信息，有的人发现孔刘背后一直关闭的巨型显示屏突然亮起，极其迅速的展示了一份详实的证据，从文字到照片到视频，一齐展示在现场几十台直播设备前。

有人忍不住低声尖叫了一声，他突然发现所有人都踏进孔刘布下的局里。

一个没有预料到的人，顶流影星B出现在大屏幕上，所有准备好的证据此时已经发送到在场每位记者到手机里。

孔刘站起身，慢条斯理的理了一下自己西装的褶皱，满意的看见整个会场锁上的大门，现场所有直播设备都会被强制继续工作，无法被中断，他知道自己要对成千上万人去陈述最肮脏最不可触碰的东西。

“我们还是来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吧。”孔刘面对无数镜头直视镜头外无数目光，“这一次所有爆出的视频和图片通过IP定位都可以追踪到一个地址，通过对地址的分析我找到了制造这起风波的当时人，在我诚恳的态度之下当事人承认受人委托进行私生视频的剪辑并通过网络团队发布，他本人的手写信与签字我也一并发到各位的邮箱了。”

屏幕上展示一张供认不讳的坦诚书。冰冷的光打在孔刘身上，所有人都噤声于这样不怒而威的压迫感，人挤人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当我问他到底是受谁所托时，很意外的发现B先生在此事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孔刘勾了勾唇，而在遥远的另一个地方，有个人深深的打了个寒颤。

传言中的B演员正在电脑屏幕前观看这场直播，冷汗不停地从他的额角流下却不敢擦一下，一把已经开了消音器的枪正抵在他的后脑勺。

雇人栽赃、买凶杀人、勾结政商、为黑社会开道、几个优秀演员突然隐退的内幕、几个鲜活少女死亡的真相。一桩桩、一件件、涉及利益方面之广、性质之恶劣，触目惊心，但却被衣冠楚楚的孔刘以最举重若轻的方式揭露了出来。

没有人会想到会有人玉石俱焚，也没有人想到一向摸不清底细的孔刘会有如此城府，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会真的与地狱为敌，就为了救一个人上岸。

他也明白为什么孔刘把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虽然看起来光鲜，但是对于他投靠的靠山而言根本无足轻重，这些年为所欲为不过是假借威风，真正出了事他会第一个成为弃子。

孔刘真的不要命了，别说名和利，真的触怒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他能保证自己躲得过去吗。

但看着屏幕上那双眼睛，和他笃定的神情，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或许真如孔刘所言，他确实爱李栋旭。

数月之后。

由李栋旭被诬陷的八卦牵扯出的孔刘单恋，国内顶流演员对同行的迫害栽赃，令人愤怒的地下交易和几桩命案触动了国民的神经，当年被人压迫的演员纷纷站出来发言，更坐视了整件事，各地因为此事爆发了小范围的声讨集会，B演员被调查，当初依附的靠山纷纷撇清关系。

李栋旭在第一时间内恢复名誉，谣言消散，当他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已经清减了不少，整个人透出一种消沉的英俊。见到他再次出现，一个问题还是避不开的砸了过来。

“请问您对孔刘现在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呢？对于他的追求有什么看法？”

李栋旭看着将自己的出路堵的严严实实的各色话筒，和快怼到自己脸上的摄像机，一片闪光灯冲着他的快速飞闪，眼前的视线仿佛被淹没在一整片刺目的白之中。

他看不清周围环境、看不清围上来的笑脸、看不清任何东西。在有些迟钝的茫然中听见有人在持续不断的问他。

“请问您对孔刘现在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呢？”

沉默片刻之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我对他不抱有任何情感，后半生我并不想再见到他。”

（8）

这句话被记录下来，飞满了各大社交网络与报纸头条。

“头条：李栋旭亲自承认，不再与孔刘有任何关联。”

一整天的行程让刚刚恢复精力的李栋旭感受到力不从心，结束最后一个活动时已经是深夜，到了酒店下车时经纪人想来扶他，他淡淡的谢绝了。

一晃就到了深冬，今年冬天格外冷，寒风像是要割裂万物一样凶猛的卷席了整个城市，李栋旭立在寒夜里，风从四面灌入体内，心房空荡得留不下一声回响。

从四肢百骸里传来的疲惫让他木然地跟着助理进入酒店，提线人一般任人摆弄，助理早就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但问他时只得到李栋旭轻笑着摇头，说一切都好。

助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李栋旭坐在床上等了一会，没有任何消息，自嘲的笑了笑慢慢起身去洗漱，一切都整理好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明天一早还有活动，休息的时间并不是很多，他却不想睡觉。

翻了翻床头的杂志，酒店的杂志很无聊，只有乏善可陈的经典介绍和广告电话，李栋旭盯着杂志上的电话号码出神了好久。

这时沉寂许久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很快被它的主人拿了起来。

一条短信，很简短的一句话，是陌生的号码。

“你做的很好。”

李栋旭几不可查的轻扬了嘴角，手指在键盘上摩挲了片刻，他有很多话想问，他想问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睡觉，最近在做什么，还在吃安眠药吗，过的还好不好。

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发，静静等待屏幕熄灭，抬手关上了灯，缓缓躺了下来。

房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闭上眼睛依然觉得分秒难熬，脑海里这一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不断回放。

那天他从安眠药效里醒来时第一时间就想去找孔刘，但他得知的只有一切都结束了的消息。

孔刘当着所有人的面澄清了有关他的事情，扭转了他原本要粉身碎骨的结局，以孔刘万劫不复的代价。

在那之后他拒绝任何跟李栋旭的见面与联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买通了自己的经纪人，严厉而高傲的女强人将他看的很死，饮食起居都随时盯住。

他最后留给他的话还是经过了好几次周转才到达他这里，他留下的话很简短：从今以后不要再联系他，不要试图从任何方式找到他，不要打听他，在别人问起时要说再也不要和孔刘这个人有任何联系，离他越远越好。

他再回拨他的号码时，那个号码早已成了空号，孔刘再也没有回去过之前住的公寓，甚至没有收拾任何东西，他切断了所有不必要的联系，仿佛是凭空从他的世界蒸发了一般。

李栋旭有些措手不及，他以为所有的事情自己扛下他就会安然无恙，但是并没有想到孔刘早就洞察了他要做的所有事情，以更狠更决的方式把自己换上岸。

李栋旭疯狂的想要知道孔刘在得罪了那些人之后会不会安全，无数个深夜看着手机的拨号界面崩溃，但他知道不能去联系他，不能给暗中窥伺的人落下任何口实，一招不慎就会让孔刘所有的牺牲付诸流水，将他推入更危险的地步。

李栋旭憎恨自己的无能。

等待的时间漫长的如同整个延绵的冬季，一开始得不到消息的躁郁逐渐冷却成灰烬，只有偶尔的风吹草动带来零星的火星，支持着他继续等待。

那天发布会的全程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在镜头拉近孔刘的脸时暂停放大，一点点的、舍不得一般的、细细品尝。手指轻轻抚摸过屏幕上那个人的脸，久久流连。

那一句话他反复咀嚼了很多遍，屏幕前的他是那样坚定，仿佛在承诺一个誓言：

当他终于以这样一种方式得到那句他仰慕他的证明时，心里却毫无雀跃的欢喜，只余穷途末路的悲凉。

时间依然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

那些日子的喧嚣像是终于远去了，但如蚁噬般的煎熬却一天比一天强烈。

李栋旭暗自注册了一个社交平台小号，关注了所有孔刘的粉丝团后援会、大粉。威胁了身边所有人，只要有孔刘的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孔刘要去美国了。”突如其来的一天，经纪人忽然告诉了他，带着些犹豫。

李栋旭本来有个活动正准备上台，听到这句停下了脚步，偏过头看着一向八风不动的经纪人，眼神里像是幽深的寒潭，把女强人盯得后背发毛。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他的消息。”李栋旭淡淡开口。

“并不是，”经纪人暗自松了口气：“我是听别人说的，他得罪了一些人，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全身而退了，自从上次国际电影周他在国外也打开了知名度之后一直有国外大导邀请他出国发展，这次只不过是迫于形势的顺水推舟，再呆在韩国反而对他不好。”

“嗯。”李栋旭垂下眼点了点头，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仿若无事一样继续向前走，舞台的幕布拉开，透出台前强烈的灯光，像火柴点燃一样照亮了昏暗的后台，经纪人的眼睛一瞬间感到不适，勉强睁眼，看见李栋旭一步一步，恍若走进了光里。

孔刘自那次之后一直住在一个偏僻的两居室，深居简出，配合手上的人脉处理好后续的事情。世界上只要有人存在就避免不了纷争，要解决棘手的麻烦不过是利用好制衡的力量罢了。孔刘全身而退依仗的不过是多年周旋其中的一点人情人脉罢了，事情断的也极有分寸，打断了躲在暗处里的主要爪牙又迫使对方不敢再拿他和李栋旭如何。只要李栋旭那边与他撇清关系，那么李栋旭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这次风波不是他能够预想得到的，但既然发生了，就将其视作为一个转机吧。

忽然听到门响，孔刘出于本能的警觉没有出声，敲门声极有耐心，似乎等不到回应不会善罢甘休，孔刘依然没有出声，悄悄握住防身用的枪。

“是我，你在吗？”

孔刘缓缓放下戒心，那个声音太过熟悉，他有些迟疑。

最后，他还是开了门。

门外只有李栋旭一人。

李栋旭看着门后仿若阔别半生的孔刘，头发有些长了，好像很久没有修理过，略有些胡渣，但整个人还是透出干净的味道，穿的衣服他从没有见过，但从质地上能看出只是些在摊贩上胡乱买的廉价衣裤，但褪下华服的孔刘依然还是那么耀眼，只看一眼就叫他再也舍不得移开眼。

最后还是孔刘打破两人的僵局，请他进门坐。

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木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一个打开着的行李箱，将屋里所有的细软都塞进去还不够塞满半个箱子。

李栋旭蹲下身翻弄了一下他的行李箱，寒酸的不像是一个曾是千万演员的巨星，他撇见在床脚没藏好的露出枪柄的手枪，心里泛起酸涩。

“什么时候走？”

听见李栋旭闷闷的声音，孔刘才回过头去看他，见他看着自己，于是点了点头，明晚的飞机。

“要去多久？”

“还不清楚，这次只谈了一个项目。”孔刘伸手把李栋旭从地上拉起来，等李栋旭站起来之后，两人平视的双眼相对，他才看清了李栋旭的脸。

孔刘一时语塞，那目光灼热得让人想逃。

“你还会回来吗？”李栋旭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孔刘无法回答他，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思索了片刻，状做轻松的玩笑式耸了下肩：“或许我就成国际巨星了呢？到时候肯定忙的没有时间回家。”

看着李栋旭还是那样看着他，孔刘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劝慰：“不要这样。”

李栋旭仿佛未闻，自嘲的笑了笑，将眼前这个人此时的一颦一笑都刻进眼底。

“孔刘你也知道你总是这样，无底线的包容我所有，所以惯得我越发贪得无厌，一再想试探我到底能从你这里要到多少。”

孔刘被人猛力推倒在旁边的床榻上，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用吻封住了唇舌，他想制止有些失控的李栋旭却被他拖下万丈深渊，李栋旭撕裂了他前襟的衣领，如凶兽一样吞噬着他所有的气息，一不留神某处就被人控制住，彻底摧毁压制在情感上的理性。

最后是何时十指相扣的，是如何抵死纠缠的，全都算不清了。

第二天清晨时，孔刘从混沌中清醒，怀中温热的躯体触感真实得难以置信，他终于相信昨天不是梦。他悄悄下床，迅速的收拾好东西，轻轻的叫了李栋旭一声，他背过身似是睡的很沉。

李栋旭昨天睡的很好，甚至还发出的轻微的呼声。

孔刘无奈的笑了，不忍心打扰他，而天已经大亮，一切都该结束了。

“再见。”孔刘无声地发出那两个口型，轻得像不敢以离别吵醒那个人，转身离开了。

片刻后床上的李栋旭睁开了眼，迷蒙着眼像是没有睡醒的样子，而枕头却潮湿了一片。

翌日洛杉矶机场。

孔刘换上了合适当地气候的衣物，换上了新手机卡，刚又信号就弹出一条信息。

来自于之前一直联系他的国际大导Steve，这个一直对他极度欣赏的知名导演知道了他所经历风波的来龙去脉，作为同道中人他对孔刘表达了最真挚的理解。

“Welcome to America,You are the hero in our heart.”

经过三十小时的长途飞行，精神和肉体都极度疲乏，一落地还能收到这样温暖的问候，孔刘不自觉的笑了，简单的道谢。

不一会，那边回复又传了过来：

“Love can fight everything.”

孔刘怔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些时日所经历的辱骂质疑诋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这世界上总会有一处能够包容你与他人的不同，包容那些被礼教世俗不容的爱情。

你要去找。

孔刘在韩国毁誉参半，经过风波之后虽然人已经不在韩国，一部分人认为他骚扰同性人品败坏，一部分人认为他所作出的成绩功不可没，并不能因为一些事情抹杀他的成就。

但在另一个国家，有伯乐的帮扶，他发展的十分顺利。

Steve邀请他参与一个重量级制作，讲的是一个在上世纪战争年代一个亚裔男性和一个犹太男孩的爱情故事。起于战争终于和平，最终孔刘扮演的角色站在德国战败后倾颓的城墙上，目送自己的爱人坐上车逃离集中营。

作品有知名编剧执笔，大导操刀，孔刘本就是国际知名的亚裔影星，请的新人是刚拿新人奖的十九岁新星。题材新颖画面精致，一上映就获得极高的关注度与好评，十个国家同时上映，票房同时段第一，并且领先第二名很多。原本因为韩国一部分人的抵制国内不打算引进孔刘主演的作品，但由于海外的评价太高国内的呼声渐起，面对可能带来的高额收益还是引入韩国了。

这部由孔刘主演的影片在中国也反响很好，中文直译冬季恋曲，但由于文艺片太容易勾起牵强附会的煽情，让人带入怀旧的元素，中国影迷擅自又起了一个名字，套用了一首国内流行很久的老歌，意义相似却意境更为突出，叫《大约在冬季》。

韩国人看不懂中国人的玩法，但李栋旭却觉得这个名字很好。

韩国首映的那天不算火爆，但午夜十二点的影院还是围了很多年轻人，一个带着口罩的男人很晚才出现在等待的人群中，随着喧闹的人群入场，因为来的多半是情侣，各自沉浸在甜蜜中，没有人注意到有人为什么晚上还带口罩。

影院黑暗的环境中，光影变幻上演着悲欢离合，人群中年青男人安静地观看完所有情节，没人注意到到欢笑处他有没有随之欢笑，也没有人注意到离别处他有没有随之悲伤。他只是一直注视着屏幕上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午夜梦中的面孔，一刻都不肯放开。

镜头给了一个特写，孔刘的脸无限放大在屏幕上，他饰演的角色正面临着影片高潮处的离别戏，镜头将他具有强烈表现力的表演放大给所有观众，在沉浸式环境里所有人都被带入即将离别的情绪中，影厅传出女孩子们小声的啜泣，有男孩偏过头轻轻拍着女朋友的肩膀以做安抚。

孔刘无限留恋而又释然的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离去，在镜头前喃喃自语，对着永远不会再见的爱人告白。

“我爱你。”

荧幕外，李栋旭趁着黑暗的掩饰，与荧幕上的他四目相对，轻轻地回应了一句。

“我爱你。”

那部影片大获成功，拿下了当年几项大奖，孔刘作为亚裔第一次全面地得到西方主流世界的认可，前途一片大好。

所以Steve对他提出要暂时息影的决定万分不解，极力劝阻但是无济于事。孔刘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深感需要一段时间调整，最后他人只能尊重他的决定。

孔刘找了洛杉矶郊区的一座小院子，安静的开始了一段无人打扰的悠长假期。